泊星晚空

非官方特摄剧剧组导演、编剧

【元施仲秋同梦12h-10:00】倒春寒

·元施/6k+/民国

·BGM:HITA《昔言》

 

00

 

 

四月间,天气寒冷晴朗,钟敲了十三下。

 

——乔治·奥威尔

 

 

01

 

 

西施落下书信最后一笔时,房里敞开的小木窗卷来了生冷凛冽的风。

 

 

她抬纸就着日光仔细端详一番,而后折进信封携带出门。虽然寒冷,但今天晴空明媚无云,是个好天气。

 

 

渡步到邮局和熟人打了个照面,那人言笑晏晏问她今天怎亲自出门寄信,不待他午时后过去取。

 

 

“快去上海了,想着再走一遭,有些舍不得的。”西施笑得婉约,指尖摩挲着衣摆。

 

 

“一路顺风。”那人眼中一片艳羡。

 

 

次日西施裹挟着冬风上了船,漂泊到了她只在他人口中听说来的上海滩,甫一着陆便被码头上涌动的人群惊住,而后怯着眼神去寻找来接应的人。

 

 

“西施小姐,”有人喊她:“上车吧,总司令已经在家中等您了。”

 

 

纯黑色的别克世纪轿车在码头出口静静等候着,西施从未见过也知其金贵,乘上后浑身不自在地僵直着背,直到车停在一栋小洋房前才慢慢松弛下来。

 

 

她的父亲像这世间多数男人一般,留情亦无情。母亲早逝,西施依着外祖才得以在边陲小镇安落,一朝被想起像是召之即来的纸鸢一样顺着风接到了繁华上海。

 

 

男人面容平和,只是同她客套叙旧一番便说这栋房子当做见面礼由她做主,他年纪大了不再管事,只想留住血脉在身侧得以颐养天年。

 

 

西施有些惶恐,可到嘴边的那声父亲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以待。

 

 

好在他好相与,并未过多为难她一样准备离去,西施送他到门口时,只见一军装男子迎面疾步走来,精致却含着冷意的脸侧目过来顿生与形象不符的威严感,带着几分肃杀利落的气息。

 

 

他开门见山:”总司令何时才愿意见我一面。“

 

 

司令一向精明惯了,只是笑着:“元大将军这般架势,要吓着我家小女。”

 

 

闻言来者才将视线落在他身后,少女只是静静瞧着眼前的暗涌横生,眼眸像是含着冬湖上化不开的水雾,她像游离于繁华之外的一株鸢尾,亭亭玉立。

 

 

而西施也在悄悄打量着他,高大肃立的男人生着艺术家的脸却带着军人骨血里的冷沉,宽大的军帽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猜不透他的意图却感危险涌动,于是西施敛目看向自己青莲色的鞋尖。

 

 

惹不起。她得出结论。

 

 

02

 

 

西施像误落仙境的旅人一般,对周遭有着十分的好奇。司令给的房子空冷她不愿待,故而白日里她总是只身一人周游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中。在百代唱片公司的小红楼里她拨弄着远洋而来的留声机,在马勒别墅前绿地广场前投喂着纯白如雪的鸽群,在桃江路街角里感受着法租界特有的风情,迷恋着黄包车经过时女子身上馥郁却清雅的茉莉香膏气息。

 

 

在大城市中的闲适显得难能可贵,眼下没有轮到她来操心的事,乐得其所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可登门客却先一步不请自来,在某日午后她正提着街角买回的冰碗甜圆子,刚踏上台阶便看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立在她家门前,风姿卓越的模样在等候许久后也未减去半分。

 

 

她心下鼓动,竟有几分发怵,虽不知来者何意,眼下却不得不开门迎客。

 

 

男人风度翩翩,不着军装时多了几分融软的亲和,开口便是致歉的语气:“西施小姐,冒昧前来多有叨扰。”

 

 

而后他伸手作自我介绍:“我叫元歌,若不介意直接唤我全名即可。”

 

 

那日剑拔弩张的周旋仍历历在目,西施哪敢直呼其名,握手客气地学着父亲的口吻称他一句元大将军。

 

 

“不要紧张,”元歌轻笑,而后将一封精致请柬递与:“家里小妹听说总司令家回来了位佳人,想要结识新友却苦于无处联系,我便授命前来了。过两天是她的生日宴,若西施小姐得空可否赏脸前来?”

 

 

西施受宠若惊地接过:“承蒙厚爱,我会准时前去的。”

 

 

元歌当真是跑腿一般见过她后便点头告别,独留西施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后与父亲通信时对面也只是沉吟片刻,过后让她愿意去便是,若能结识一些友伴也是好的。

 

 

只是他留下一句:“没有必要时,不用和元歌过多往来。”

 

 

待到生日宴当晚,西施在管家打点下做了时兴的造型欣然前往。初入名利场她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在周遭浮华声色中像是一头闯入禁地的懵懂小鹿,引得不少人侧目于她。

 

 

正当她在原地踌躇时,有人似刺破她的不安,上前一步引出话头。那人见她面容陌生却容貌昳丽,心下异动更是在侃侃中不时透露自己如何优秀,西施不习惯与陌生男子如此贴近地说话更是接不上他的话头,正当忍耐不虞时只听到身后有脚步靠近,下一秒耳侧便传来清越的声音:

 

 

“听闻陈先生月前在家中闭关创作,有些时日不见倒是更善言了。”

 

 

这几日雪融春暖,元歌穿着轻薄的月色长衫佩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不像那肃杀的军官更像是清风俊朗的文人君子。他不动声色地介入两人之间,不在意因他话里三分嘲弄而脖间通红的陈生作何所想,只将眼神落在她身上。

 

 

“元妍在二楼等你,西施小姐跟我来吧。”

 

 

西施因元歌的解围予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感激之情,紧跟着她唯一认识的熟面孔踩着花纹繁复的地毯上了二楼。元妍活泼大方,不像元歌那般礼数皆尽的距离感,同她不久便亲热起来,还邀请她周末一起去上海音乐厅看戏剧。

 

 

热闹稍纵即逝,散宴后西施拢着手臂在公馆庄园前等司机来接。初春夜风寒,她今日为了美连坎肩都没带,此刻皮肤生凉引得不自觉的颤抖。

 

 

而后她身上一暖,回头看是元歌将自己的外套轻柔地搭在她肩上。

 

 

“小心着凉。”他声音如风轻,却关怀备至:“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西施眼尖看见自家司机已经驶进视野,正欲将外套脱下还与元歌,却被他轻轻一挡:

 

 

“留着在路上御寒吧,”他陡然嘴角一弯,笑意落进漆黑的瞳仁里:“若是西施小姐赏脸,三日后我们在卡尔登大戏院见一面吧。”

 

 

03

 

 

元歌是个有礼温润的人。

 

 

他收下西施熨烫妥帖的外套后邀请她看了一场《卢宫秘史》,电影放映结束后借着夜色再邀她共进晚餐,西施头一次品尝葡萄酒就被呛到面颊生红,他却没有丝毫看轻而是递来帕子同时分享自己头一次在全是外国人的晚宴上错把用来吸汤汁的法棍认成餐前开胃吃食的糗事,轻而易举化解了尴尬。

 

 

饭后他驾车送她回家,就着盈盈月色道一声晚安便利落离去。

 

 

1913年的上海总是有些独特的韵味,这一年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尚未成型,被称为上海门面的和平饭店也未落地建成,从外白渡桥上看去这座被称为一颗远东明珠的都市仍存旧时代风韵,道旁风物生生不息,如此鲜明而独特。但西施觉得自己像个漂游的旅者在这里格格不入,尽管繁华却是置身虚空。

 

 

但是元歌的出现让她渐渐产生了皈依感。他闲时便和她去外滩公园散步看晚霞将落,也会带她去剧院听西洋音乐剧。西施惯爱写诗,同他熟稔起来后时不时拿来给他评赏,听他念出自己字字斟酌的诗篇竟有种奇妙的美感。

 

 

“要是我在军中也能有人给我亲笔写信多好。”他只是哂笑,西施却听进心里去。

 

 

她想自己是慕恋上了元歌,他没有那些莫名的大男子主义亦不风流,洁身自好接人待物都顶顶好,在营里尽管事务繁忙也会抽空认真回她寄来的信件,于是每次见到信童经过家门前,她都满怀期待他鼓起的包囊里有属于她的那份。

 

 

爱像是命中注定,唯一,无限,而又包罗万象,博学而又神秘渺茫。

 

 

这几日元歌忙于事务布筹,轮到元妍约她出门游玩。她们流连在商城里不会便收获颇丰,正准备找个地方歇脚时元妍拉着她看东南方向,一行洋文映入眼帘。

 

 

“你可知塔罗牌?”元妍留洋归来,对于沪上新鲜事物都了如指掌,同她解释一番后推拉着她进到店里。

 

 

“你不想知道我哥同你未来有什么进展嘛?”她娇笑揶揄,眼见西施脸上飞起两片红云。

 

 

占卜师是洋人,却说得一口流利中带着些许吴越口音的中文。她面前的紫水晶球巨大而流明四溢,一时西施也好奇地挪不开眼,懵懂间已被推坐在她面前。



“请闭上眼睛,冥想您心中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蓝色瞳孔的女人邀请她的手覆上交叠,感受能量的运转。

 

 

西施明明有很多其他问题可以问,却不知是元妍的话起了煽风点火的势头,她沉甸甸如同泡在温水里的心脏此刻只想着元歌的名字与模样。

 

 

我和他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她如此羞涩而又期待地想着。

 

 

占卜师将卡牌洗好切牌后把牌背面向上打开成扇型,让西施抽出相应牌阵的几张牌,再按照牌阵的顺序依次放好。

 

 

“圣杯七,力量,宝剑国王。”占卜师将牌翻开,介绍着它们:“这组牌显示您和他是相互的感情,其中却压力横生,您在感情中的理想化与他的理性冲撞,这层阻碍导致了无疾而终。”

 

 

西施的脸白了几分:“意思是我和他的结局不好吗?”

 

 

“会十分辛苦。”占卜师说得委婉。一旁的元妍也有些无措地搅着衣摆,安慰她事在人为,这些玄学不会决定未来。

 

 

西施情绪低落地走出商铺,见橘红云霞将街道点缀成蜜糖色,更是不吝其光晕在眼前人身上,映得肩上军章熠熠,将他照得透亮又温暖。他就静静地看着西施怔楞在原地,而后一笑:

 

 

“我回来了,一起去吃晚饭吗?”

 

 

在奔向他的那刻,西施下定了决心。

 

 

她要做一个去忤逆命运的勇者。

 

 

04

 

 

在得知西施与元歌交往的消息后,总司令像是再也按捺不住般亲自上门质问。

 

 

“我是不是提醒过你离他远点。”

 

 

可惜他的便宜女儿自小不在身边管束,野蛮生长的玫瑰是浑身的刺:“我并非一意孤行。”

 

 

他冷笑:“他和我立场不同,你将我置于何地?”

 

 

“所以是要我成为您事业上的牺牲品吗?”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西施赌气一般搬出了洋房,倒是元歌过来温言慰藉她莫要同亲人置气。

 

 

“你怎么不偏我?”西施气得剜他一眼。

 

 

“怕到时候他不愿把你嫁给我。”元歌叹气,西施听得自然消气,只是嘟囔着谁要嫁你了。

 

 

接下来便真正迎来了上海的春日,暖意如抽芽枝条横生,眼下政局动荡元歌愈发忙碌,想念他时西施便伏案给他写信寄去,偶尔盼得他风尘仆仆回来,用餐时说不上几句话又被匆匆唤走,从一开始的不满到逐渐习惯,西施讶于自己变得淡然起来。

 

 

那日周末元歌得空,便陪她逛百货公司买了好些东西,西施最近热衷于钻研厨艺,回到家说什么也要给他露一手。

 

 

“静候佳作。”他的爱人,自然是要宠着顺着的。

 

 

许是手艺不精连自己都看不过眼,西施在被他看见之前先一步把成品销毁,心虚地挽着他手臂提议今晚要不在外就餐,让元歌哭笑不得。

 

 

“不如教你做个点心如何?”他翻找着橱柜,拎出些材料来:“我母亲月饼做得极好,曾经在她那学了些皮毛。”

 

 

西施在一旁学他揉面,逗他似地往他脸上沾面粉:“我们大将军看起来厨艺甚好,宜家宜室。”

 

 

元歌躲她捣乱,抓住她的手扯过来困囿在怀里,让她无处可逃:“谁家小姐这么有福气。”

 

 

空气中暧昧横生,西施被他的亲密动作羞得不敢乱动:“我好好学,放开我吧。”

 

 

元歌变本加厉地将下巴搁置在她肩窝处,嗅到她身上的月桂香:“晚了。”

 

 

“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想靠近你,”带着西施的手搓着面团,元歌淡淡地说:“如今你就在我眼前,我还是有些不真实。”

 

 

西施从未问他是何时喜欢上自己,听到突如其来的剖白,一时竟无法言语。

 

 

“待到秋日,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元歌见她手里捧着的月饼表皮仍有些坑坑洼洼,却觉得哪哪都可爱:“就算到时候他们不吃这月饼,我来吃。”

 

 

回应他的是西施转过身,搂着他脖子紧贴上来的一个吻。

 

 

——这样爱我吧,脚下的土地匆忙叫嚣,不为人知坦荡无垠,昭昭爱意不与人辩。

 

 

05

 

 

元公馆有客来访,西施为他开门时怔了三秒。

 

 

“多有打扰,”那人面善,是总司令的亲信:“元大将军不在家中?”

 

 

见西施点头,他神情放松不少:“借一步说话。”

 

 

“五小姐可知总司令的传信被截下几封?又可知这一个月内元大将军借着名头见了总司令几次?”他不再客套,幽幽叹气一声:“总司令到底是关心您的,不想任由情爱夺去您的双目。五小姐应知道事出有因这个词,也明白世上不会有人莫名为你掌灯。”

 

 

直至暮色四合,西施仍呆坐在大厅内放空着思绪。

 

 

她觉着有些冷,去找披肩时正巧接到元歌电话,说是晚上接她出去吃饭。

 

 

元歌觉得西施今日反常的沉默,甚至看到他特意带回的梅花糕仍是恹恹的神情。年轻的军官抛弃了他引以为傲的自持耐力,问她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他不问倒好,眼前瞬间盈上的泪让他立马乱了阵脚,捧着脸让她不要哭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自己。

 

 

“不过是想起今日听的剧,男一号是背信弃义之人,至始至终在利用着女一号。”她泫然欲泣。

 

 

“那都是剧中人,伤心便不值当了。”他温言。

 

 

“那么你呢,元歌,”她的眼泪终是垂落下来:“你是不是也在利用我?”

 

 

面前人仍是俊朗如旧,她却陡然觉得陌生。

 

 

“我是爱着你的。”元歌答非所问,神色有些慌乱。

 

 

所以生日邀约是假,披衣温意是假,同游作伴是假,只有她全副交托的爱意是真。

 

 

西施觉得可笑,原来从一开始自己便只是块踏板,只为了元歌能达成与总司令和解后同仇敌忾,在家国情怀下她的真情不值一提。

 

 

元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像是审判来临一般被直接宣告了死刑。他最初接近西施确实带着想要借机搭构桥梁的心思,可西施的天真烂漫日渐敲动他的心防,他开始挂念家中海棠何时开,期待每封裹挟月桂香的信件到来,更是沉溺在西施望向他时赤诚的眼。

 

 

于是他更不敢言初见时的别有用心,担心真相来临的那天自己将会被出局,只有待西施越来越好让她见到自己弥补的真心,才有可能圆囿的余地,殊不知她仍是察觉了。

 

 

难怪总司令一开始劝她远离,在她身边如此沉得住气地扮演恩爱,真是叫她惊诧又难过。

 

 

“我输了,”西施自己擦去眼泪,定定看向他:“所有都已回正轨,那也没有再做戏的必要。”

 

 

“我们分手吧。”

 

 

西施又想起那天包罗万象的紫水晶球,它昭示着一双人的结局,他们却仍固执地认为相爱足够逃脱命运的掌控,可终究还是按着命簿所书背道而驰。

 

 

能够接受命运,不是想通了,而是梦醒了。

 

 

他们终究是陌路人。

 

 

“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话刚落下,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破碎的模样,军官从来傲然的脊背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般弯了下来,似在可怜地乞求:“我会证明自己的真心。”

 

 

“来不及了。”

 

 

西施给了最纯粹的爱也希望收获同等的回报,而元歌却在起跑线上便失了利,也让她卸了浑身的气力,迷失在这个寒风四溢的春日里。

 

 

06

 

 

这是西施过得最冷的一个春天。

 

 

四月里倒春寒来势汹汹,骤下的冷空气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那日分别后西施大病一场,痊愈后犹获新生,似从前那般当着无忧无虑的骄贵小姐周游上海滩。

 

 

但她清楚明白有些地方再次去往还是会感到心脏骤然缩紧的疼痛,承载的记忆如此清晰,却让她窥伺不到当时自己的面目如何,是否巧笑倩兮,或者满目温柔。

 

 

在这些时日里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或许元歌回应给她的爱是真,只不过他永远不会理解仅是来时的异心便能导致满盘皆输,是再多的真情都无法愈合好的伤口。她同时也理解了元歌的忠诚,这使他永远饱含理性去应对和平复一切不平与异端,甚至不惜代价。

 

 

元歌毋庸置疑是优秀而妥帖的,她仍旧恋慕着那个在寒夜里为她遮去冷风的人。

 

 

只是他们不会再因为彼此相爱就能毫无隔阂地在一起了。

 

 

沪上风情依旧,她又重新感受到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格格不入,是再多时日也无法填平的距越。于是她同总司令说想去南方散心,回故乡看上一看。上海局势越发紧张,总司令也不愿看她担惊受怕,便随了她去,只告诉她这里永远是家。

 

 

又重新来到初次登陆的码头,心境却大不似从前,甚至觉得周遭人声也稀薄不少,空气中的栀子花香也变得冷清。

 

 

她登船早,安置好行李后去甲板上透一透气。只是稍稍舒展了视线,便再也移不开眼。

 

 

那人只定定站在来往人群中,仍是那番风姿卓越的出类拔萃,令周遭黯然失色。可他身上却像乌云密布,似有化不开的愁绪缠绕,眉间有着从未见过的颓靡之色。

 

 

元歌看到她投目而来下意识地侧身回避,但觉得自欺欺人得可笑便回过身来,像是看不够那般紧盯着甲板处,蓦地眼眶微红。

 

 

在离别是最常态的时期,他若是能再多看一眼,便是值得了。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接,像是搁浅在海滩。

 

 

船员收起艞板将要离岸,干涩的冷风打在脸上犹自不觉。元歌想起春光里他们十指交缠同游公园,也在花园里就着月色拥吻,更是为未来许诺,却是那永远也不会到来的秋日。

 

 

船越来越远,他的心也像掉入深渊般不断降落。

 

 

遍地又如何,春光又如何,纷纷求不得。

 

 

后来转瞬到了九月秋分,西施贪恋着江南特有的悠然隔世,竟然在此停留了月余仍不舍离去。直到那日被街前阿嬷念叨她该赶紧回家团圆,才惊觉中秋临近。

 

 

可她仍不打算走,却在中秋当日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被人细心包装过的两枚手作月饼,她一下便明了寄件人是谁,将盒子扔在桌上横眉冷对好一会,终是叹气一声认命拆开白面油纸。

 

 

饼皮软糯豆沙清甜,手艺不减。

 

 

邻居家的小儿子刚到上学堂的年纪,出来捡球时看见她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凉椅里,小步跑来。

 

 

“西施姐姐怎么哭了?”

 

 

她像是被惊醒一般慌忙揩去泪水,通红着眼含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今晚的月色这样好。”

 

 

至少我们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她这样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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